心有自然便是仙
——读袁宏道《满井游记》心得
原文:
燕地寒,花朝节后,余寒犹厉。冻风时作,作则飞沙走砾。局促一室之内,欲出不得。每冒风驰行,未百步辄返。
廿二日天稍和,偕数友出东直,至满井。高柳夹堤,土膏微润,一望空阔,若脱笼之鹄。于时冰皮始解,波色乍明,鳞浪层层,清澈见底,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之乍出于匣也。山峦为晴雪所洗,娟然如拭,鲜妍明媚,如倩女之靧面而髻鬟之始掠也。柳条将舒未舒,柔梢披风,麦田浅鬣寸许。游人虽未盛,泉而茗者,罍而歌者,红装而蹇者,亦时时有。风力虽尚劲,然徒步则汗出浃背。凡曝沙之鸟,呷浪之鳞,悠然自得,毛羽鳞鬣之间皆有喜气。始知郊田之外未始无春,而城居者未之知也。
夫不能以游堕事而潇然于山石草木之间者,惟此官也。而此地适与余近,余之游将自此始,恶能无记?
心得:
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袁宏道应家兄之请,进京授顺天府教授之职。次年,升为国子监助教。该年二月,天晴,得闲游近郊之满井,心情颇悦,遂有此文。记其与友早春郊游之状,表达其寄情山水,摆脱尘俗之意。心有自然,又何必采菊东南下也? 摆脱尘俗,直需放逐心情于田野之间。此等胸怀,又岂是我等都市奔忙之子,为天价房价所苦之人所能得之哉!
文首描述北京早春的情景。虽已过了朝花节,余寒仍烈,冻风卷着沙砾,阻挡了大多数想出门之人。但这还是挡不住如袁宏道等渴望一探早春消息之人的脚步。趁着晴天,和友人一起开始了北京的寻春之旅。几百年前的北京,出了东直门便再往昌平方向去,远不像如今的高楼林立,路面平直的大都市景象,而是黄土路面,两边农田,小土坡上灌木和溪流交错。零星茅屋,几声犬吠。放眼前路,“高柳夹堤,土膏微润”,早春的泥土透出星星点点的新绿,散发着微微的芬芳。四顾郊原,一片空阔,快活的心情如同脱笼之鸟,飞翔于乍暖还寒的春野,让久为冬困之人心头一喜,春的气息虽微,却大可平复久困一室之内者的懊丧和郁闷。久冻的湖面上,出现了裂开的冰块,泛出了水色。阳光反射下的水面波光粼粼,沙鸥低飞,尖嘴也在探寻着春的气息。当风停时,大片的水面如明镜一般,清澈见底,宛如少女初照新开镜,犹抱琵琶半遮面。远处的山峦积雪渐溶,如同刚刚被洗过一样,枯黄的树木呈现出淡绿的氤氲。那条条纵纵的黑色,如同少女梳过的发髻。柳条上新吐的蓓蕾在水面初平处剪出了快乐的音符。谁说早春只有江南好?袁夫子眼里的满井胜江南!
毕竟春寒,游人稀少。有悠闲清淡的“泉而茗者”、有携酒葫芦的“罍而歌者”、还有身着艳装骑驴探春的“红装而蹇者”,这不也是春信息么?或让唐寅泼墨,一幅美妙的郊原春游图呼之可出。上有“曝沙之鸟”,下有“呷浪之鳞”。甚至鸟到春期,也披上了春天的羽毛。泼墨写春,则春之元素比比皆是。春在郊田之外,又岂能为久居城区屋内之人所能感知的?这其实也是一种情怀,引发人们摆脱尘俗,向往大自然。想那袁夫子,置身大自然之中,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是何等之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