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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岛岁月拾遗之九人与海的故事:兹游奇绝冠平生

发布时间:2024-04-01    单位:鼓楼区军休一所    作者:刘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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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孤岛的生活是极其枯燥的。这里没有居民,缺少淡水,涛声盈耳,满目荒凉。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施工训练之余,日子该怎么打发?给未婚妻写信?发不出,看看报纸?送不来!十天半月的一次班船,啥事都难办。总是猫在房子里学原著写心得,很难拢得住这一帮活泼的心。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年轻人的好奇和聪慧,使他们很快成了大海的朋友,赶海弄潮成了小岛业余活动的主旋律。哪天大潮小潮,何时潮涨潮落,即便是写不出自己名字的战士,也一算一个准儿。

“退潮啦,赶海去!”成了调动大家情绪最有效的鼓动,有时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可以心领神会。特别每逢农历初一、十五的午饭后,大家拎着小桶,端着脸盆,纷纷扑向大海,融进大自然赋予的一片欢乐中。

温柔而又慷慨的大海,经过近六个小时的退潮,悄悄地使小岛增高了三四米,把一丛丛紫红色、嫩绿色的水草,无情地裸露在阳光下,褐色的礁石上,岩缝中,一堆堆背着锥形,圆形硬壳的海螺,吸在一起,它们只顾向人们炫耀自己相濡以沫的忠贞爱情,而海水退去了,危险临近的警报,却丝毫不在意,这正是官兵们最喜爱的捕捞目标。先不说油炸,糖醋一类的精加工,仅是用海水一煮,随着阵阵香气的蒸腾,一般人就很难挡住那醉人的诱惑。

新兵刚上岛,瞪大好奇的眼睛,望着老兵们哼着小调悠然自得地捞、洗、涮、煮,最后用根缝衣针细铁丝做小工具,一插二旋三挑,动作灵巧的敢与姑娘玩毛线比美,一团黑白分明的海螺肉脱壳而出,还没看清啥形状,大嘴一张一合就没影了。初时不敢吃,总要这是内脏,那是螺屎的区分一番,没吃几口,一个个便都成了争先恐后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光盘大将军。

可能大海生怕冷落了这帮年轻的朋友,无论是谁,只要赶海总有不少的渔获,即便是今天刚在这里扫荡过,明天再来依然战果辉煌。官兵们的战利品中有鲜艳的海星,翠蓝的扇贝,橘黄的海胆,透明的石花菜,也有柔软无比鲜美可口的海韭菜,有被潮水遗弃在浅滩的黄鱼、比目鱼,也有甘愿把自己锁在海螺壳里过一辈子的寄生蟹,还有那伏在石板下藏在岩缝中的梭子蟹、“靠山红”。当然,斤把重的梭子蟹并不是轻易就逮住的,有经验的老战士,每次赶海还要带上手套,铁丝或小鱼之类的诱饵,通常先采取“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战术,用铁丝拴着小鱼,伸到洞内,似进似退的引诱,贪吃的蟹会毫不犹豫地挥动两只巨钳,死死夹住,即使把它拉出洞外也不愿松开。倘若诱骗失败,则要戴好手套采取强攻了,有时,遇到顽抗拒捕,战士的手上还要多少留下点“纪念”,但有着丰收的喜悦,那点小小的伤痛又算什么!

赶海中最刺激的莫过于抓到那神秘的海参鲍鱼了。这是海鲜中的极品,它的珍贵不仅在于营养高味道美,数量少成长慢更提高了它的价值。据连云港水科所的黄所长介绍,海参通常在几十米深的海底渡过它漫长的生长期,从幼参到成参至少要8年时间,由于它行动慢,且毫无防御能力,常常遭受鱼虫虾蟹的袭击,也许是大自然同情弱者或不愿让这一物种在地球上灭绝,便赋予了它独特的求生本能──断肠术,在危急时刻,噗地一声,便向对方掏出了心肝,还真有点肝胆相照的架势,趁对方贪婪地吃它内脏的时候,它却悄悄地溜掉了。严冬入九以后,想必海参耐不住暗无天日的海底寂寞,想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开始慢慢向浅水蠕动,这时赶海只要心细,准能逮住几只长着五道灰刺的珍品五刺参。不过要是不懂行,毛手毛脚让它有了准备可就麻烦了,常常是把它弄碎了吸盘还是牢牢地粘在石头上,只要出其不意,就易如反掌。

像大河蚌似的鲍鱼,除了肉鲜味美外,那珍珠色的贝壳,又是战士们桌上把玩的珍品,常听渔人讲,大的鲍鱼里面有天然珍珠,可惜我们都没有这种运气,倒是有一位河南籍的副班长赶海时有了一份意外的惊喜。那天,他和战友们赶海,在光溜溜的鹅卵石中,一块方方正正火柴盒大小闪着暗光的金属,使他觉得好玩,便随手扔在盆中,连同满满一盆海螺端了回来,等过罢了海鲜瘾之后,才想起了还有另外的收获,掏出来让大家辨认,谁也不知道这是啥玩意儿,便放在桌上用来压书当枕石,多少天之后,不知是谁冒了一句“说不定是块金砖呢。”这才引起了重视,送到岛外银行一看,差点把营业所主任激动得回不过气来,400多克的高纯度黄金,一家伙完成了所里两年的黄金回收任务。

高兴之余,人们百思不得其解,在这远离大陆的孤岛上,哪来的金砖呢?是海盗丢的?还是渔民失的?直到后来又有战士钓鱼钓上来了带有银链子的日本军刀,大家才和当年日军进攻连云港时曾以这里为跳板,建码头垒房子的事联系起来。这一来又有了一个不忘外侮,加强战备的良好素材。这已远远超出了黄金自身的价值。

很值得一提的是,赶海还常常有其他意外的收获,有被浪花和礁石磨得滚圆的玻璃球,有不知在海上待了几个世纪的漂流瓶,还有“蒋军弟兄们”漂来的牛肉罐头,香皂毛巾收音机,以及把台湾吹成天国的心战传单,这一切都给了官兵们带来欢乐、新奇、刺激。

“退潮啦,赶海去!”这一声喊,给小岛带来了多少生机,给官兵平添了多少欢乐,那脸盆小桶内活蹦乱跳的鱼蟹和不断吐着水泡的海螺,既是官兵们对大海的热爱和眷恋,也是大海对这些守护神的慷慨回报。

除了扣人心弦的海钓,丰富多彩的赶海,那就当属惊心动魄的游泳了。作为一个守岛人,吃饭举目是海,站哨放眼是海,躺在床上看到的还是无际的大海。所以谁要是不会在风浪里扑腾一阵子,谁就是大家口中的笑柄,连队训练的尾巴。因此每年的游泳训练就像新兵长本事壮胆量的成人礼,在牛哄哄的老兵指导下,训练得既苦又累且扎实。这里可不是泳池那般温情诗意,也不像河流池塘那样云淡风轻。先不说深不见底心里发毛,也不管涌大浪高多么刺激。仅是呛一口苦咸的海水,足让你呕得头晕目眩找不着北。更尿急的是岸边瞭望哨锣鼓小喇叭一响,便是所有人向岸边逃奔的信号,远处露着鱼鳍的鲨鱼群正向游泳场冲来,此刻海里就像一群受惊却又飞不起来的水鸭子,扑扑腾腾,水花四溅,争先恐后。又紧张又好笑。尽管下水前,扔炸药,设浮标用了许多预防措施,但贪婪凶残的鲨鱼仍是游泳训练的兴奋剂,调味菜。

还有一次更刺激的游泳训练,不仅让官兵们大开眼界还收获满满。下水不久,游在先头的几位高手突然感觉浑身触电般地刺疼,还没弄清楚咋回事,就看到不远处浪花簇拥着两团黑乎乎的家伙向着游泳队形冲了过来。“大海蜇!小心”岸上的观察员大声喊起来。这一喊,激活了几位小教练的雄性荷尔蒙,他们兴奋地向大海蜇游过去,这美味佳肴岂能擦肩而过。他们天真地低估了这大水母的内功,还没靠近就一个个败下阵来,皮肤红肿,疼痛难忍。最后还是有经验的司务长让人穿上雨衣,手持竹竿才把这两个超大水母逼上了岸,足足装了两大筐。晚上全连美美地改善了一把。

大海让守岛人艰辛,孤独,无数的磨砺,又是大海给了他们坚强,快乐,奇绝的人生。当年一代全才苏轼,人生坎坷,命运多舛,三起三落。被贬黄州,为了自己和家人填饱肚子,起早贪黑开垦东坡,做到了丰衣足食。还开心地吟诗:

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

当再贬蛮荒之地海南的时候,他依然乐观地说: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今天我们可爱的守岛战士更是把革命的乐观精神融入到献身海防的博大情怀中,与东坡先生一样,笑面人生,迎难而前,当是顶天立地的耿耿男儿。

作者简介:刘振平,1954年生,大学文化。197212月应征入伍。先后担任班长,排长,连长,营长,团参谋长,副团长,团长,军分区参谋长,南通市委常委,军分区司令员。大校军衔。

入伍后,他能正确对待苦与乐,在黄海深处,远离大陆,荒无人烟,面积仅有0.056平方公里的小岛上,从士兵到营长整整驻守了十五年。在那艰苦的岁月里,他能够以苦为荣,以岛为家,无私奉献,尽心尽责。先后入南京高级步兵学校,石家庄高级陆军学校深造。

服役期间,他先后荣立三等功三次,受嘉奖二十余次,多次被军区、省军区和师评为优秀共产党员,先进干部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