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0日下午4点06分,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备注姓名,我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却略带沙哑的声音:“我是李仲群,好久没跟你联系了。”
是李老!我心里一热。他的声音虽不如从前洪亮,却依旧带着四川口音的清脆。“我今年已经96了,在鼓楼医院住了一年多了。”他慢慢说着,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愁绪。
“李老!我知道是您!”我连忙应着,“身体情况还好吗?”“住了一年多,老毛病了。”他轻描淡写带过,转而问,“你今年多大了?”“我也60多啦。”我笑着答,又赶紧补充,“您这96岁算啥?我以前的老师都活了一百一十多,您到一百多还远着呢!”
手机里传来他爽朗的笑声,像颗小石子落在平静的水里,荡开一圈圈温暖的涟漪。我仿佛能看见他眯起眼睛笑的模样——毕竟,我们曾在干休所的书画组里并肩挥毫,也曾跟着所里的队伍去扬州看柳,那些日子里,他的笑声总像阳光一样亮堂。
李老是重庆人,1930年出生在市民家庭。他父亲在资本家家里做电工,却把“读书”二字刻进了他的童年。我至今记得前几年他拿给我的旧手稿:十多张工工整整的抄诗词小楷,每个字都像精心雕琢的玉,笔锋里藏着年少时的认真。后来他中学毕业参军,在徐州某部文工团穿起军装,再后来跨过鸭绿江,把战场的硝烟与热血写进剧本。回国后在南京军区前线歌舞团当编剧,那些激昂的旋律里,藏着他最滚烫的青春。
我与他的交集,始于军区宣传部的工作。1997年文化部合并宣传部后,我分管过文工团相关事务,那时他已进了干休所,却总在书画组、诗词会上见到他的身影。直到我退休,我们成了“所友”,一起在画室里研墨,在院子里聊创作。近两年他因摔伤常去鼓楼医院,可每次恢复些,又会来参加活动,颤巍巍地铺开宣纸,说“手不能生”。
最难忘是疫情期间,我在明故宫公园偶遇他。他坐在长椅上晒着太阳,头发花白却梳得整齐,我掏出像机抓拍了一张。他看了照片笑:“这张好,有精神!”那照片我一直存着,像存着一段不会褪色的时光。
电话里,他的耳朵不聋,思路也清,或许是太久没见,想跟老熟人说说话了。挂电话前,他又笑了,说:“你这话我爱听,我争取再活几年,跟你们一起办画展。”
挂了电话,窗外的阳光正好。干休所里,95岁的上海籍老战友王明喆正和几位90多岁的老伙计在楼下散步,他们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今年是反法西斯暨抗日战争胜利八十周年,这些穿过枪林弹雨的老人,依旧在时光里活得认真。
我望着手机,仿佛还能听见李老的笑声。愿这笑声能伴着他,伴着所有老战友,在岁月里走得慢些,再慢些——毕竟,他们的故事,值得被时光好好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