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夫人好几次上兜率寺了。今天来，更有别一样的感觉。这老山兜率寺的“色”与“空”，在我心里盘桓不去。这“色”，是那晨光、弯道、绿树、红旗、菜畦，是一切有形有相、斑斓生动的现实；这“空”，却不是虚无，是那形相背后，悄然流淌的静谧、安顿与悠然神的禅意了。

那晨光中的S弯，何尝不像人生的隐喻？光明的顶处固然诱人，但那抵达的路，却总是这般迂回曲折。那骑行与奔跑的身影，是动的，是奋进的，是向着光明的奔赴；这便是一切生命的“色相”，是活泼泼的，充满力量的。

目光拾级而上，便望见了那隐映于山坡绿树间的庙殿。没有金碧辉煌的炫耀，也没有香烟缭绕的鼎盛，它只是静静地在那里，与满山的苍翠融为一体。这景象，忽然教人想起刘禹锡的句子：“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仙在何处？或许，并不在缥缈的神话里，而就在这分与自然相安的静气中。寺的“名”，不在香客的摩肩接踵，而在于它能否给漂泊的心灵一个凝定的眼神。这般看，这寺便是“空”的，空去了俗世的喧嚣与浮华，却充满了安详的底蕴。

那休息区的光景，最是耐人寻味。十来个游人，散坐在遮阳伞下的条凳上，并无热烈的谈笑，只是静静地发呆。他们的眼前，是依着山势高高低低的庙房，而在这一片古朴的飞檐翘角之间，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正高高地飘扬。这真是一幅绝妙的图画！那旗幡的“色”，是那般鲜明而有力，它仿佛在无声地宣说：这方外之地的清净，原是根植于脚下这片坚实而和平的国土。心中的国是强大的，个体的魂灵方能寻得这片刻不思不想的安然。这发呆，不是空虚，是放下了负担后，精神的自由呼吸。这寺的灵验，或许正体现在这般朴素的人文关怀里——它许你一个可以安心发呆的角落。

最后的目光，落在庙殿边的菜园上。几畦青菜，长得正好，绿意盈盈，秩序井然。这真是最踏实、最温暖的景象。有田，便有生计，有根本。这方外的丛林，也并未忘却人间的烟火。这青青之色，是生命的颜色，也是安稳的颜色。它仿佛在低语：真正的修行，不在虚无缥缈间，而在担水砍柴、种地耕田的平常日子里。心有所安，身有所稳，便是极乐。

归途的山风，吹得人衣袂飘飘。我回头再望那掩于林间的寺宇，心中已是一片澄明。此番登临，所见之“色”，是晨光，是弯道，是绿树，是红旗，是菜园；所悟之“空”，是曲折中的奋进，是静谧中的名望，是安坐中的国泰，是田园里的心稳。这色与空，原不是分离的两端，而是交织成一片的人生真味。